第八十七章 番外一 梦魇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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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邵夕被噩梦惊醒,他突然睁开眼睛。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窗棂,他从床上猛地坐起,出了一身的冷汗,喘着粗气。

守在一旁的人见他醒来,忙惊喜地迎上来,嘘寒问暖道:“叶公子,可是醒了?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?大伙儿都担心你好些天了。”

叶邵夕喘着粗气望过去,见苏容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,她的身后,还有君四王爷,有白予灏,有郁紫和陈青。

叶邵夕懵懵懂懂的,如梦初醒,他抬起手,望着自己的手掌心,有些哆哆嗦嗦地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死了吗?……”

“叶公子说什么傻话,你好好的,何曾死,你只是昏睡了些时日罢了,你看,你诞下的两个小皇子还在那里睡得正熟呢。”

叶邵夕寻着苏容的声音望过去,但见一旁的摇车当中,被两个淡紫色襁褓锁包裹的婴儿睡得正熟。他们的嘴唇微微嘟着,发丝细软,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被镀上了一层很是暖和的金,看来不知多么可爱。

“铎儿……泽儿……”

叶邵夕微微发声,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。他明明记得,那人已死,而十一年过去,铎儿和泽儿也都长大了,自己最后也终于随着那人而去,自绝于渭水河中。

可现下,眼前的一切情景让他仿若身处梦中。铎儿和泽儿明明还是婴孩的模样,而自己也还躺在映碧皇宫明紫的床帐之中,难道刚刚……是他做了梦吗?……

“邵夕,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,是做了噩梦吗?”

不久,又听苏容身后的君赢冽担心问他。

叶邵夕听罢这话轻轻一震,好似被君赢冽点醒一般,喃喃自语道:“是啊……我是做了个梦,幸亏是梦……”

君赢冽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,正要再安抚他,却见他忽然拉上自己的衣袖,恳求一般地问:“既然是梦,那么告诉我,宁紫玉是不是也安然无恙?他是不是也是好好的?!”

君赢冽闻言沉默。

叶邵夕又去问陈青,问郁紫,问苏容。他情急地问:“宁紫玉呢?!宁紫玉呢?!他去哪里了?宁紫玉呢?!”

“叶校尉……你就别等皇上了……好好过以后的生活,带大两个皇子……”陈青沉痛道。

“不!你骗你!”叶邵夕忽然激动的:“那明明是梦!明明是梦!梦怎么会和现实一样呢?既然梦和现实没有区别,老天爷又何必让我做那一场梦,让我醒来之后再受一次折磨!”

“邵夕!忘记宁紫玉!这对你,对任何人都好!”

君赢冽按住叶邵夕的双肩,郑重其事地告诉他。

“不!你们不能这么残忍!”叶邵夕挣开君赢冽,指着君赢冽,指着郁紫大喊道:“如果是你,我要你忘记白予灏,要你忘记陈青,你们可以做到吗?!既然你们都无法做到,为何偏要我忘记宁紫玉,我做不到!我做不到!”

叶邵夕不肯安静,挥开众人,挣扎着下床要去寻宁紫玉,而一时之间,竟是谁都制不住他。到最后,还是郁紫看他闹得实在太厉害了,下了狠手在他后颈上一劈,给了他个手刀,才让叶邵夕瞬间安静下来,昏倒在床。

天色昏暗,星子熹微,不知不觉,月上柳梢,叶邵夕不知睡了多久,才在一片烛火融融的景象之中醒过神来。

这时,唯有君赢冽一人陪在他的身畔,而他的情绪也不如午后那般激动了。

襁褓中的婴孩这时正躺在叶邵夕的身边,他们都醒着,君赢冽正拿了银锁逗他们,二人蹬着莲藕似的笑胳膊小腿,伸手拽住那银锁,就往嘴里送。

君赢冽见状,赶紧阻止,叶邵夕在旁看着,也是惊出了一身的汗,却紧张得不敢有一丝动作。

“邵夕,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,在你昏迷之后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
叶邵夕绷紧呼吸。

两个小婴孩却不管大人之间紧张的气氛,只咿咿呀呀地玩着手中的小银锁,眼珠乌溜溜地,犹如上好的黑玉一般,发出谁人都听不懂的语言。

叶邵夕紧张地握住婴孩的小手,直直看着君赢冽,大气也不敢出。

“那日,你昏迷之后,宁紫玉也几乎命绝,他到最后,都拉着你的手,告诉你,不要怪他……”

叶邵夕闻言轻轻一震,眼眶瞬间红了,他轻闭上眼,拉紧婴儿的手,同时也无比脆弱地轻唤了君赢冽一声“哥哥”。

君赢冽被他这声“哥哥”感动,眼中也是一热,缓了好久,才道:“为兄曾经无数次想将那宁紫玉碎尸万段,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,为兄想着你们二人之间的情谊,便再也不忍心。”

“哥哥是要告诉邵夕……那人已经离我远去,再也不会回来了吗?……”

“可他明明说过待他日云阳山下渭水河满,他定会载船而来邀我共游河山,难道这些,他都是骗我的么?……”

“如果真是如此,哥哥便带我去那人的坟上看一看。他死前,我没有送他,死后,也该去看一看他。”

出乎君赢冽预料,叶邵夕这次没由来的平静,看得人竟有些心惊,以为他要做什么傻事。

不知为何,君赢冽听闻叶邵夕的话,眼神竟有些躲闪,他支支吾吾的:“……宁紫玉他……并没有尸身……”

叶邵夕本来已经心灰意冷,以为现实不过是梦中的重复,谁知他听君赢冽说完这话,忽然一震,猛地抓上君赢冽的衣袖,急急问:“什么意思?难道宁紫玉他没有死?!若是他真死了,怎么会没有坟墓?!”

君赢冽叹了口气,据实以告道:“其实那日你昏迷后不久,便有一个老道前来,说了一些很是奇妙的话,便带宁紫玉走了。”

“那老道是谁?!他又说了些什么?!是不是宁紫玉还活着?”叶邵夕激动道。

君赢冽摇了摇头,道:“我也不知那老道是谁,只听郁紫说他是天机子,这天机子来了之后,只说宁紫玉不属于这里,便带他离开了。”

“那时宁紫玉已经昏阙,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,看来离死期也不远,想必那老道带他走,也是想找一块地方,将他好好安葬。”

“天机子……”叶邵夕的眼神怔怔的,好似忽然呆住一般,一瞬间有些呆滞。

“当时许多人都去拦了,可不知那道人是何方神圣,身子一晃,便已走出数里,寻常习武之人根本追之不上,武功已不知达到何种境界。”

君赢冽说到这里,就不由想起那日情景。还记得那日,宁紫玉用一碗**药让叶邵夕陷入昏睡,他便拉着他的手,躺在他的身边,闭上眼睛,安静地等待自己生命将陨。

君赢冽一直都记着宁紫玉那时的表情。他的眉目柔软,神情宁静温和,淡淡的微笑始终挂在唇边,再没有半点戾气。

想来他是幸福的。想来他能牵着自己最爱的人的手死去,想来他能因为保护自己最爱的人而死,他也是开心的。

‘宁紫玉,你怕死吗?’

君赢冽一直都记得自己曾这样问过宁紫玉。

他还记得那时的宁紫玉回答自己:‘朕不怕死,朕只怕,死后那人会承受不住。’

生命之灯在他的微笑中逐渐灭去,君赢冽回过神来时,见宁紫玉已奄奄一息,将要不久于人世了。

众人无不悲恸,可谁知这时,忽听九霄之外,群山环绕之中,有一老者的声音徐徐传来,在天际间飘荡。

“寒来暑经春复夏,看得浮生总是空。”

“天夜空,地也空,人生渺渺在其中。”

“情也空,爱也空,尽是苦债恨无穷。”

“权也空,名也空,转眼荒郊土一封。”

“生也空,死也空,生死如同一梦中。”

“繁华终是三更梦,燕侣纷飞已无踪,万事从头细思量,便是南柯一梦中。”

那老者话音刚落,群山之间忽然便弥漫起一层雾气。渐渐地,这雾气越来越大,仿佛云海一般,一铺万顷,流散于诸峰之间,迷蒙飘渺。

不久,又听那老者飘渺虚无的声音传来:“贫道说过,破镜可以重圆,断玉却恐怕难以再续。痴玉,呆玉,如今紫玉已毁,尔时辰已到,大限将至,该是了却身前名身后事,从哪里来便复归到哪里去了……”

“来者何人?!何不快快现身?!千军万马前,休要猖狂!”

君赢冽闻言,忙大声喊道,他瞪大眼睛望去,想看清楚究竟是何人可以这般猖狂,只可惜雾气太重,莫要说那老者的身影了,就连距离自己最近的白予灏,他也愈来愈看不清晰。

“痴玉,呆玉,贫道早就奉劝过你,心中有道,不恋俗事,万缘放下,万道拾起,之于你,方是正途。”

“如今你沦落到这般境地,可曾有一丝后悔?”

渐渐的,老者的声音愈来愈近,君赢冽几乎能从这弥漫在群山之间的云雾中看清那老者的身影,拂尘,以及空灵的道袍。他看见那道人走向宁紫玉,飘渺苍老的声音中,除了超脱及淡然,竟什么都不再剩。

守卫在宁紫玉周围的士兵本想拦他,可这老道却不知是学了什么功夫,身形飘渺得很,不待那些士兵们近身,便已来到宁紫玉的身边。待到离得近了,君赢冽才看清那老道身旁竟然跟了一只金瞳银角,通体雪白的巨鹿,十分罕见。那鹿昂着高贵的头颅,看来十分空灵飘渺,不似凡尘之物,倒是和那道人的气质有十分的相似。

“还记得贫道与你说过,世皆可了,唯有这情字,最是难了。红尘的苦,哪里了得尽?你越是想了便越不会了啊……”

老道望着早已昏迷不醒,满身鲜血的宁紫玉,竟轻轻地叹了口气,而后却什么都不再说,只是吩咐一声,那巨鹿便将昏迷的宁紫玉驮到背上,一人一鹿便要离开。

君赢冽在雾气之中追了那老道几步,却不知为何,越追觉得那老道离自己越发遥远,他只有大声喊道:“你是谁?!为何要带宁紫玉离开?!”

“寂寥不参哪得破,情仇爱恨镜中花。万事万物,皆痴嗔二字,有情之人,当从来处来,从去处去……”

千山雾渺之中,只听那老道的声音,犹如亘古悠长的钟声一般,在天际之间飘荡而去。

站在君赢冽身后的离幽,看到这番景象,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,也是几步冲上前去,对那老道喊道:“天机道人!我知你是世外高人!我现在纸箱问你一句,我所求之人,肖烜究竟在何处?!”

“施主所求之人,与王侯将相隔阂甚深,施主越是想建丰功伟业,只怕那人会离你越来越遥远,世间万物,皆有前缘,施主好自为之……”

离幽听罢这话,脚下一软,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一步,若不是有身旁的侍从扶着,险些跌坐在地上。

老道这话说罢,千军万马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老者的身影越来越远,仿佛石子入水,涟漪一般慢慢地消失在这片千山烟霏之中,无一人拦得住他。

君赢冽中断回忆,再慢慢抬起头来,望向叶邵夕,有些悔痛地道:“邵夕,是为兄不好,没有替你拦住那道人。你怨我。”

谁知,叶邵夕听完他的话,竟无一丝激动,也无一丝气恼,眸子之中,除了平静,竟是空无一物。

他知道,再坏,便也是如同刚刚梦境中的一般,那人先他而去,而他在数年之后,则追随着那人的脚步,与他黄泉中再见。

那人对他说了,待他日云阳山下渭水河满,定会载船而来邀他共游河山,他一定不会骗他的。自从坠崖之后,他从未相信过那人的一句话一个字,然而从今之后,他却再也不会怀疑那人了。

叶邵夕平静地接受了君赢冽的说辞,平静地过着每一天,平静地养育着他和宁紫玉的两个皇子。

与梦境中一样,现下映碧皇朝中,是由郁紫摄政,两个皇子都还小,不是登基的时候,待到再大一些,便选其中一个登基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不知不觉,数月过去,叶邵夕便常常去云阳山下的那条渭水河畔,枯坐一整天。

渭水河是一条干涸了千年的古河,河道龟裂,也不知何年何月,才能再有那水满之时。

其实他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,然而却就是想这么做。

他其实也想随那人而去,然而只要一想到,宁紫玉其实是被一个老道带走之后,就觉得是否有一天,那人还会因放不下他们而回来。

人是最怕充满希望的,只因希望破灭时,会让人越发绝望。可他却仍管不住自己,总觉得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他也想等一等那人。

时日在叶邵夕的枯坐中流逝,两个小皇子也慢慢地长大了,他们两个时常跟在叶邵夕的身后跑跑闹闹,有时就算摔倒了,摔疼了,也从来不哭,只怕爹爹为他们担心。

这一年,两个小皇子三岁。

又过一些时日,两个小皇子五岁了,叶邵夕在漫长的等待中也愈发没了希望。

失去了希望的人,便如没了雨水滋润的树木,日后的生活里,除了干枯,什么都不再剩。

过年的时候,君赢冽和白予灏来映碧探望他。叶邵夕这时已卧病在床。白予灏为叶邵夕把了把脉,道:“你好好歇息,以后什么都不要再想了。”

白予灏虽然未对他说自己的病情,但叶邵夕听他语气,看他表情,却知自己时间已并不长久。

年初的时候,映碧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,再过数月,这雨忽然大了起来,变成暴雨雷鸣,倾盆而下。

叶邵夕静坐窗前,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,忽然想到这一切场景,和梦中是那么相似。果然,上天是为了惩罚他不曾相信那人,所以才让今日之事,在梦中,现实,让他生生挨过两遍。

又过数日,大雨不止,有官员来报郁紫,说是映碧数郡都发了大洪水,淹死许多百姓,叶邵夕派人去打听,却并不曾听说云阳郡发了洪水,亦不曾听说那云阳山下的渭水河有半点河满的迹象。

叶邵夕至今已然绝望。

又过些时日,雨水渐停,天空放晴,两个小皇子到了五岁的年纪,陈青便和郁紫商量着择一个日子带着两位皇子去猎场打打猎,也好让叶邵夕散散心。

映碧皇子的培养十分严苛,一问是文能提笔安天下,武能马上定乾坤,是以两个小皇子虽然才是五岁的年纪,便已是出口成章,武术,骑术,皆已是高出同辈幼童许多了。

这一次皇家狩猎,两个小皇子也是第一次去,看样子兴奋得很,在马车里左动动,右动动,半点都不让叶邵夕省心。

一大行队伍旗帜招展,马车辚辚,向猎场而去。

这围猎进行了数日之久,两个小皇子骑着他们的小马驹,收获颇丰,大显了好一番身手。叶邵夕望着两个活泼好动的小儿子,眉目柔软,神色温柔,十分慈爱。

慈爱归慈爱,叶邵夕的开心众人不是看不出,然而,众人亦不是不知道,自从宁紫玉走后,叶邵夕只是活着罢了,没有希望与目的地活着,如同行尸走肉一般。

眼前的风景,在他眼中已然毫无颜色。

众人见状,不由叹了口气,摇摇头,不知该如何办。

三日之后,围猎结束,叶邵夕和两个小皇子被安排在同一架马车中,一大行队伍轱辘轱辘地向京城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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